夏日午後

我走出門時，雨已經停了很久。

我抬起頭看了看天空。天空是藍的。

然後，藍天跟午後煩悶的陽光跟風，便靜靜停駐在人行道邊的車上。硬底的鞋子在路上嗒嗒作響。我走過斑馬線。工程車燃燒柴油的廢氣肆意飄揚。樹蔭下的光點浮翩。扔在一旁的餐盒爬滿了螞蟻。

那些都只是一瞬間的事情。但還有好多事物無法被我的語言捕捉，它們在文字的邊緣躲藏。在溢出的柏油跟水溝蓋間，在自動門的馬達聲與進店音樂間，有著無底的深淵，拒絕被理性所述說。我們的語言結構似乎天生就不允許這些——如果有，也是毫無意義的——話語出現，就好像那裏寓居了這個世界最神聖而不可侵犯的秘密。

想到這，我便不得不沉默下來，令時間繼續流淌。路上車水馬龍。

明天我就會忘記這些平凡而不起眼的小事。然而，就連這樣單純的時刻，也無法被化約成一塊塊的文字。我企圖堆砌的詞藻與羅列的修辭，和我身旁世界的一個剎那相比，是如此的貧瘠、空泛，甚至意義不明。

藍色是什麼？是反射到我眼中的那些特別的光線？是對晴朗無雲的天氣的借代？還是暗示我的心境的隱諱說法？

天空又是什麼？藍色在公寓加蓋的水塔與天線間交錯，然後又被電纜與路樹劃開。我所指的那頂蒼穹要從哪裡開始丈量？

所有的可能性與意義都錯綜在一段含糊的陳述中，遮住了那須臾間我看見的藍天，然後只留下一場無言的文字遊戲。

這些語句只會令我迷失在那個破碎褪色的天地。公車從一邊緩緩駛來，裡面擠滿了乘客。我走上車。冷氣呼呼地吹，驅不走這裡那裡的暑意，反而將本質、歷史，以及其他無謂的形上學概念給一併摧毀了。

我發覺自己的徒勞——我說得越多，我能把握的世界就越小，直到一切的美好與不幸的意義都被忘卻。但即便如此，我搭的公車仍然會在下站停車……我只需要迎接那刻到來。

（同原貼文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