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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關9、10、11月的事宜傳達

- 轉載自 Facebook

我想我們都同意——這裡——最初只是一場空無。

在空白的畫面,寂靜的空氣,以及還沒指向任何記憶體位址的指標中,這個世界轟然成立了。有人說世界是一個舞台,但演員們入場前的那些沉默卻是永恆的。究竟是誰揭開布幕,成為了時間的濫觴?

如果就這樣追問下去,或許我也會沿著西方哲學找出那些太過沉重、超越而需要從某處一躍而下才能相信的答案吧。不過對於我眼前,由一片荒蕪的雪白或墨黑中湧現出的臉書介面跟我的這段文字來說,這場創世的罪魁禍首顯然是我(和你)。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在文字和影像間流溢——我討厭的廣告,我喜歡的迷因粉專,我很久沒見的同學的貼文。無論是好是壞,一切確實正在前進。

正如你現在所見。

月亮剛從午後的一角露出。我看了看四周,又低頭回到我的網路世界中。帶著秋意的天空吹來好幾陣風。我還記得九月最後一個週末的豔陽與沉悶氣氛,讓我後悔沒帶傘遮陽就出門。風在樹葉中穿梭,你可以聽到枝葉摩擦的清脆聲響,儘管我仍以為那是在午後雷陣雨前颳起的暗示。陽光與雲朵嬉鬧,地面忽明忽暗。

是在如此愜意的日子,我走在學校的某個小徑上漫無目的地,滑著手機。

我遇見了無數美好與可怖的事物。有些時候,我會忘了自己還是那個窮極無聊地在石磚路上漫遊的行人,興奮(或嫉妒)地分享我的發現並送出一個反應。關於這個世界的繁多故事接連地映入我的眼簾,然後我們或多或少決定要成為彼此的一小部分——在我的記憶中,在網路的紀錄;海德格說過了,我總是與這個世界共生。我於是又滑向下一則貼文。

當然,我也好,所謂的世界也好,我們都沒有想像中那樣地堅實可靠。誰會先拋下誰呢?昨天我手機上偶然跳出的動態、推文和討論串已經永遠佚失了。要花費多久,我才會把今天曾經滑過手機的事,連同這個適合抒情的愉快午後給一起忘掉?黃葉隨風飄零,地磚不知何時已成為死去葉片的墳場。晚霞的漸層從枯樹的枝頭溜到了遠方的地平線,竟沒有一朵雲干擾。

只有落葉堆記得我今天的足跡,儘管它們也跟我的回憶一樣脆弱,隨時準備褪色、凋亡,最終歸於寂滅。我想起千年來包袱在秋天上的那些沉重文學意象,以及我以秋天為題寫下的一些作文(這讓我省下數百字形容她的陳腔濫調)。亞熱帶地區的秋日只能在舞台上出演短短一幕,但已足以令她的美麗而蕭瑟的黃和綠滲入這個世界上的每處空白。我深陷在這裡,看著溫暖的顏色歡快地在身旁歌唱。我感到很滿足。

因為秋颱放假的那天晴空萬里,隔天才下起了雨來。誤信預報的我再次將傘放在家裡。人們倉皇跑進騎樓時,柏油路上已經出現了無數大大小小的雨點;雨雲平靜地籠罩了整個城,像秋蟬一般唧唧地鳴。

車輛啪嗒啪嗒踩著水的聲音自然是傳不到白喵店裡面了。雨中的遊戲機廳沒有人打破沉默,幾位玩家一致地敲著機台,按鍵鏗鏘作響。晶瑩的水珠與你我都從未聽過的硬核電子舞曲一齊打在落地窗上,被外頭的車燈染色,接著又於轉瞬間簌簌地流走。

排隊輪到我玩時,雨已經停了。我投了三個十元,等待遊戲開始——當然,選的是我熟悉的歌。我們已經隨著音樂起舞幾萬年了。在32吋液晶螢幕前的我隨著節奏揮舞的手勢,也許跟欣快地圍繞在火堆前的祖先們沒什麼不同吧。然而,那些在萬載千秋中悄悄流過的多少美妙旋律,就和我這晚聽見的其他音樂一樣,也早已被遺忘了。

還有什麼是不會被忘記的?音樂與遊戲一起開始。在數不清的音符中,我的身體、我的知覺連帶著我的同一性永遠消解了。時鐘沉寂了三分鐘,而我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這場永恆謝幕,因為音樂總是有始有終——就像這場秋天,或是被某人創造的這片天地。所以當曲終人散時,所有這些可愛的事物又會黯淡下來,回歸塵土,並留下當初的那場空無。最後,我靜靜地被落下的布幕壓垮。

雨後的夜空矇了一層薄霧,混淆了月亮的界限。我聽見秋天在我耳邊的低語,那確實跟歐陽脩描述的一模一樣;自那時起,又有一千次秋天在這個巨大的舞台中上下,從無到無。風還在四周飄蕩,但我已經提不起勁滑手機了。我望著螢幕外的世界發呆。

有時,我希望可以隨著落葉,就這樣無聲地在這裡融盡。🫠

(同原貼文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