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獨自一人在學生餐廳

過了用餐尖峰後,學生餐廳的每排座位幾乎都只剩下一兩人占用。我拿著墊在厚紙板上的微波食品、塑膠餐具和利樂包走到長桌的正中間,拉出椅子坐下。

我用厚紙板撥開了桌上殘留的細屑,然後撕開價值 99 元的封膜。有些人相當嫌棄這樣的食物,不過學生餐廳的餐點顯然比不上我手中由流水線大量生產、配合各式添加物可安全冷藏多日的現代性饗宴(至於製作過程衛不衛生則是另一回事)。蒸氣由封膜邊竄出,弄得我手濕濕的。

自從這盤微波義大利麵在不久前漲價又微妙的改變調味後,我就不太常買了——只是冷藏櫃給我的選擇並不多。我喝了一小口飲料,等麵涼了些才正式開動。整修後的餐廳多了靠窗的吧台座,那裡是對抗午後艷陽的最前線。體感溫度高達四十度的夏日被擋在透著熱氣的玻璃外。在那外面是灌木叢。灌木叢外面是車道、路樹,最後是一片沒有起伏的灰色跟白色——我的視角看不到更遠的風景了。

其實,這些填滿落地窗的平凡景象也稱不上是什麼風景:龜裂的水泥塊、歷經滄桑的人孔蓋(你可以從它周圍重鋪的一圈圈柏油看出)、半年修剪一次的綠化帶。它們僅僅是一切尋常事物的排列組合,也許根本不值得著墨。在陽光明媚的日子,樹葉會把更遠的人造湖照得更鮮豔些,但那大概也只會讓人感到眩目吧?

小貨車暫停在腳踏車架旁卸貨,手推車膠輪跟地面間的齟齬在餐廳內也能聽得一清二楚。時鐘在這樣不起眼的場景裡安靜地轉了又轉。

清潔人員拿著消毒水和抹布,擦擦擦擦,從最右端的桌子開始,跳過我的正前方,接著繼續。刺鼻的氯味很快就被冷氣吹散了;箱型冷氣的壓縮機正扮演著低音提琴,適時地為餐廳提供節奏。逐漸零星的叫號音效與餐盤撞擊聲構成了偶然音樂的主旋律,與窸窣的聊天相和。我夾了幾條我追蹤的毫無意義的短片,和著直麵嚥下。這個催眠的午後似乎永遠不會結束。

但盛夏在太陽離開北回歸線後就結束了。天空悄悄地變得灰白,並下起最後一場雷陣雨。雨水與泥土的溼氣飄入餐廳,還在窗上鍍了一層霧。我把吃完的餐盤跟包裝一股腦倒進垃圾桶裡,然後走回座位。餐廳裡的人更少了,他們在座位上沉默地盯著自己的平板跟手機,好像隨時都會睡著。嗄然而止的空氣中僅剩窗外傾盆的雨聲,不被打濕就離開是不可能的。我望向躺在提袋裡的雨傘,決定繼續躲在餐廳內。

兩點半之後雨仍在下。時間在雨幕中倉皇前行,外頭的人不知何時竟換上了羽絨外套。我開始對等待厭煩;也許我該就這樣步入雨中。但這場陣雨說不定就要停了。再多等一等又何妨?

——我獨自一人在學生餐廳這樣地胡思亂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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